在武夷腹地、闽赣之交,有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——武夷山闽赣古驿道(岭阳关古驿道及关隘遗址),它也是“万里茶道”的申遗点之一。恣意生长的野草下,掩藏着一条循山蜿蜒的石铺驿道,终点横亘着条石干砌的关隘,门墩上方覆有瓦片,形成一个简易的屋顶结构。关隘华体会hth全站、残墙、路亭、桥涵、古道散见于山野云雾中,如盘山巨兽时隐时现。武夷山市岚谷乡岭阳村村民阙东和,便是这条古驿道的守关人。
通往岭阳关脚的土路崎岖惊险,仅容越野车贴山缓行。到此访古,可远程徒步,也可搭乘阙东和的越野车。他生于岭阳关下的岭阳村,对山路走势烂熟于心,还出资近200万元修路。
阙东和早年在北京经商,后来返乡承包了岭阳关一带的抛荒茶园。“那块‘奉文禁山不许私垦’的石碑立于天启年间,在这之前就有了茶市的苗头,当时的百姓受利益驱动,开山种茶……”这是他初见记者时的寒暄,岭阳关像是他的故交。“小时候,看着挑夫从江西过来,挑着鞭炮、乌糖、草鱼,就感觉过年的氛围来了……我10岁时也干过‘崇安担’,挑着和棺材板。那时的古道很热闹。”陷入回忆的他语势渐缓。
历史厚重,乡愁怅惘,阙东和卸下少时的“崇安担”,又挑起了守关的重担,一挑就是20年。今年6月,他获评福建省“最美文物守护人”。“不辞风雪,定期巡护,发现隐患,及时上报”,这些词语远不足以描述他的故事。
“不觉得辛苦,这是我的生活方式。”阙东和再次进山,一如往常。千年来,岭阳关遗址与天地、草木、生灵休戚一体。要想守好关,眼睛不能只盯着关。
阙东和的眼神很快锁定在一侧草丛中的一个滑亮的石块上。他立刻停下脚步,蹲下身轻轻拂去石块表面的泥土,仔细端详着它的状貌。凭着对古驿道构造的熟悉,他一眼找到石阶缺位之处。他将石块安在缺位之处,又紧了紧泥土,确保石块不再松落。
每遇道石被野猪拱翻或松动错位,他都用最原始的方式修护。有些地方的古道会掺入沥青、水泥、砂浆,或使用做旧的机制条石,他坚决反对这种“一劳永逸”的做法。宋元明清的商贾、边民、兵卒,勇武的闽北红军,熟识的父老乡亲,还有年少时挑担叫卖的自己……囿于不同时空,怀藏不同念想,擦抹着同一处石块的肌理,直至消失。他脚下的包浆石块,是感应古今的瑰宝,无可替代。
杂草除之不尽,不过几日,便掩没古驿道。阙东和雇人使用无法除根的撇草机,年均人工费高得令人咂舌。为什么不用便宜高效的除草剂呢?“除草剂还会灭除其他中草药,而且植物的根系可以固土,过度使用除草剂可能造成古道塌方。”他对自己的茶丛也拒用除草剂、化肥、农药,亦放弃了大规模垦荒,唯恐累及遗址区。当年包山植茶本为致富,如今为了护关而连年亏损。望着萧疏的茶园,他不曾后悔过。
“野猪一看到人就会撒腿跑,不用躲。除非它觉得无路可逃,才会攻击求生!”野猪体壮如小丘,獠牙似弯刀,阙东和却不以为意。它们拖家带口,东嗅嗅,西拱拱,一门心思只在寻找葛根和蚯蚓,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食的角落,因此驿道、桥涵、路亭常被拱得乱糟糟,害得阙东和总是返工,他却笑称:“算是它们在帮我翻地吧!”野猪饥饿时易怒狂躁,对古迹和人类的攻击更猛烈,适度让它们觅食,不失为一种平衡。
“不只雨季,冬天冰雪冻融、温差大时也会塌方。我们这条路地质相对稳定,每年大概塌方三五次,每次花费少则两三千元,多则3万元,我个人、村里、乡里都出资修过。”看来,天地的脾气、塌方的规律,他也琢磨了些。对于小塌方,他与雇工一起处理;遇上大面积塌方,他便另雇挖掘机。
“增加人气,是最有效的保护,有人走过的地方就有生机。”阙东和深知,守关不只是物理修复或资金投入那么简单,人,也是“守关系统”的一部分。他乐于帮助“过关”的人,常常身兼巡护员、驾驶员、讲解员三职。
“业余时间我更愿意学习、整理。因为需要有人去做,而我刚好有兴趣。”阙东和认为,带动岭阳关的人气,需要宣传不同的IP,“可以从方方面面整理出不同的人感兴趣的素材”。他努力寻找让人们踏上岭阳关的理由:
可以是不服老的拼劲和桑梓情怀。他雇请老乡养护岭阳关,他们勤劳能干,熟悉地形。“有钱挣,还不用背井离乡,他们做这件事很幸福。”说起这些活跃在岭阳关上的乡民,他满是钦佩。
可以是追寻红色记忆。闽北红军兵工厂旧址、闽赣省委-黄龙岩会议遗址、岭阳关对外贸易处旧址……他对山乡中的红色景点如数家珍,是半个专家华体会hth。
可以是因茶结缘。有茶友为溯源来到古茶园和岭阳关。只是,他集结茶旅的方式颇为随性,如山中茶籽般听凭风引。
至于宣传形式,年过五旬的阙东和自己运作视频号,也发动自媒体宣传,无奈影响力有限,“主要靠朋友口碑。我现在的财力支撑不了专业团队,人家也看不上我”。
曾经,成为守关人的门槛很高,需要情怀、财力与智慧。如今,不妨随阙东和踏上岭阳关,用越来越多的脚步唤醒雄关古道,你我亦是守关人。